孙杨宣布复出之后，很多人发出疑问“还想干吗？”“还能干吗？”我也是带着问题来到全国夏季游泳锦标赛男子400米自由泳决赛的现场。

孙杨这一次夺冠的成绩是3分49秒58。虽然比赛含金量和奥运会差若干个级别，虽然比起3分45秒的报名成绩、网络上的热切期盼以及巴黎奥运会的比赛成绩，确实有些落差。但已经足以把他推上热搜榜第一。全国各大社交平台都被他的名字刷屏，＃孙杨复出夺冠＃的话题热度甚至超过了潘展乐。

我在座无虚席的看台上目睹孙杨跳入水中，突然感觉回到了12年前的伦敦奥运会游泳赛场。12年能发生什么事？往大里说，全面抗战爆发到新中国成立，中间是12年；中国的GDP从世界第七到世界第二，也只用了12年。而对于一个人而言，12年的时间足以让人脱胎换骨了。

奥运会之后的全国夏季游泳锦标赛，如果不是因为孙杨，比赛肯定谈不上任何“流量”，30块钱的门票卖不了几张，来采访的记者估计是个位数。然而因为孙杨，一票难求，原本30元的票价被炒到700元，各地记者直逼三位数，看到我佩戴着采访证，还有从江苏连云港驱车来的粉丝想花钱买我的证。等待了4年多，她们终于有了在现场为偶像呐喊的机会。没有想象中的不成熟，没有夸张激烈的表现，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，共同的想法，就是看到孙杨再次出现在泳池里，就非常开心。

从2011上海世锦赛、2012年伦敦奥运会，“中国太阳”迅猛升起，虽不乏各种插曲和争议，但那几年的人生曲线总体是昂扬向上的。2018年的这一次飞检彻底改变了孙杨人生的走向。“暴力抗检”换来的是4年多的禁赛（原先是8年、后来经过申诉“减刑”）。如果孙杨真的就此告别泳坛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。

试想，你打游戏每天十个小时只能重复打小怪，而且打满四年后才能去打BOSS，这样的游戏你能坚持打四年吗？四年多没有国家队的系统训练、没有庞大团队提供的后勤保障，孙杨坚持自己在训练。这里面得有多少热爱、多少委屈和多少不甘才能坚持下来？

因为禁赛历史、因为国家队纪律规定，33岁的孙杨不一定再有去国际赛场争金夺银的期待，关于“孙杨想干吗？”的问题，我觉得他一定不希望以蒙羞的姿态结束职业生涯，而是想堂堂正正地走出阴影，“给自己一个交代”。

至于孙杨“能干吗？”落后孙杨仅仅0.16秒的徐海博出生于2007年，比孙杨足足小16岁，女子蝶泳200米中夺冠的贵州选手于子迪出生于2012年，比孙杨小21岁。必须承认，复出之后的孙杨在泳池里可能再也恢复不到顶尖水平了，我对他在赛场上的最高期待就是明年的全运会能够体面地离场。但在人生这条道路，孙杨还大有可为。

孙杨在专业领域的伟大没有人怀疑，但一直有人怀疑孙杨的成熟度、规则意识……即使是孙杨的支持者也很难对这些质疑予以强有力的回应。曾经的孙杨不缺荣誉、不缺钱，但缺乏一个准确的自我认知，他和他的团队在建构和他人、和社会、和体制的关系时曾经是那么生硬、那么霸道、那么自我。“问题少年”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分，很多人不喜欢他也有足够的理由。

鲁迅先生说过：悲剧，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们看。如果孙杨被禁赛之后偃旗息鼓告别泳坛，那真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。好在孙杨没打算让这出悲剧上演。

在混合采访区，我听到孙杨说，“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多去叙述，因为我已经从黑暗里面爬出来了。未来，我希望这些‘00后’‘10后’的小孩能够撑起中国男子游泳的一片天。希望有更多男子选手站到国际舞台上。”我终于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格局成长，已经能够摆脱了“妈宝”“巨婴”的人设。

“朝闻道夕死可矣”。一个男人年过而立开始成熟，并不算晚。

丘吉尔说过一句名言：“这不是结束，这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。但，这可能是开始的结束。”孙杨的游泳生涯或许已经接近尽头，但爬出黑暗之后，新的人生才真正开始。

最近大火的《黑神话·悟空》的制作人冯骥面对采访时曾说道：“踏上取经路，比抵达灵山更重要。”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孙杨。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500年，孙杨被禁赛51个月，尝到了被命运狠狠拍在了地上的滋味。曾经跌倒，但依然坚持；曾经失败，但依然不放弃，这就足以让很多曾经讨厌孙杨的人为他点赞了。

评论员：孙庆

摄制：戎毅晔 熊越

美编：肖甜

校对：陶善工